醉日喃语

半醉着。
记得以前看过将记忆比为一个个抽屉的形容,意为每一块记忆是相互独立的,回忆时也需要先将其拉出来。
对于今晨刚从梦中惊醒的宿醉的我来说,记忆简直就位于深埋于泥泞沼泽下的古老的墓地里。泥泞中完全寻不到墓地的踪迹,真需要回忆,也需艰难的抛出泥泞,掘起已封棺入土多年的棺椁。
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摸手机,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,赶紧爬起来充上电,怕昨晚喝多了以后没有联系对象,让她担心。焦急的等待两分钟后,开机了,打开微信,发现昨夜已经给对象说了一连串晚安,喝多了睡了,还挺啰嗦的,心放下了一半。回过神来发现酒后的记忆大多都消失了,躺下继续深挖泥泞。
接下来就是想是不是出糗了,不出所料,打开教研室群里发现我在半夜发了三段大段语音,不忍听了,没打开,直接问同门我说了啥。同门哈哈笑,说我语音里在教育他们好好学习。真是羞愧难当,我一向觉得对平辈,甚至与自己不怎么相干的晚辈说教很没有礼貌,跟别提酒后了,说我还和师弟辩论历史,最后开始说英语,真是不忍想象,这些画面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油腻中年的完整画像。
小时候姥爷把我带大,我和姥爷感情很深,姥爷为人和蔼开明,对人非常好,也很有智慧。姥爷不抽烟,唯一的缺点就是嗜酒,且酒风不佳,我的童年甚至到青年,大部分可怖的记忆都是有关姥爷醉酒后和姥姥吵架而我在一边哭,遂从小就讨厌喝酒特别是喝醉且话多的行为。
直到我长大开始喝酒,喝醉。
有句很中二的话是我们终将活成我们曾经讨厌的样子。我一直以来并不以为然,一度发誓不会像姥爷那样喝酒,且常常对外宣称我厌恶酒局,但事实向我证明,至少在喝酒这一方面,我在走向我曾经讨厌的样子。
挖尽了泥泞,挖到了墓地,回忆继续向前延展,越过了酒局,越过了毕业论文,来到了北山与西山,伯川与令希,来到了生活了七年的这片校园。也许是从本科到研究生到工作,我从来没真正离开这里,也可能是感情淡薄,我从没有在毕业季轰轰烈烈痛哭流涕的与大家分离,总是平淡的收拾行装,从容的走,觉着告别不需要什么仪式。后来才意识到,自己的情感并不是线性稳态的蔓延,而是有滞后的,瞬态且跳跃的。滞后体现在,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发觉,校园还在这里,校园里的人已经不一样了,很多从前几乎天天见面的人,其实昨天那一眼已经是最后一面,而最后一句话已经早已忘记讲了什么,希望是一个比较好笑的笑话吧。瞬态跳跃表现在,这种思考和情感并不是持续存在的,而可能是在某个瞬间突然产生,比如再次听到了笑话,依然觉得好笑,却并非出自同一人之口了。离别与相遇往往伴随着失去与得到,这些离别带给了自己什么呢?这样思考时,手里熟练的点起一只烟放在嘴边,哈,看来这些年不管得到失去了什么,这个是学的挺熟,也不至徒增马齿。
挖至棺椁,打开,记忆越过了大工,越过了大海,越过了3000公里的山川平原,来到一个干燥炎热的夏日午后,来到另一片不大的校园,两个中学生大口吃着西瓜。“哎,我觉得我的未来一片光明哎。”他说,“我觉得我也是。”
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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